晋孝愍帝纪元
(公元313年)晋建兴元年 成汉玉衡三年 汉赵嘉平三年
春正月正旦,汉帝刘聪大会于光极前殿,使会稽公司马炽著青衣行酒。光禄大夫长岑男庾珉、王俊等起而号哭,汉帝恶之。
丁未,有告庾珉等谋以平阳应晋平北大将军、并州刺史刘琨者,汉帝遂鸩会稽公司马炽而诛庾珉、王俊。炽时年三十。炽初诞,有嘉禾生于豫章之南昌。先是望气者云“豫章有天子气”,其后竟以豫章王为皇太弟。在东宫,恂恂谦损,接引朝士,讲论书籍。及即位,始遵旧制,临太极殿,使尚书郎读时令,又于东堂听政。至于宴会,辄与群官论众务,考经籍。黄门侍郎傅宣叹曰:“今日复见武帝之世矣!”秘书监荀崧又常谓人曰:“怀帝天姿清劭,少著英猷,若遭承平,足为守文佳主。而继惠帝扰乱之后,东海专政,无幽厉之衅,而有流亡之祸。”
初,洛阳之未陷也,庾珉为侍中,直于省内,谓同僚许遐曰:“世路如此,祸难将及,吾当死乎此屋耳!”及是,竟不免焉。太元末,追谥曰贞。
汉帝复以所赐会稽国刘夫人为贵人,大赦境内殊死已下。立左贵嫔刘娥为皇后。汉帝将为皇后起?仪殿于后庭,廷尉陈元达谏曰:“臣闻古之圣王爱国如家,故皇天亦祐之如子。夫天生蒸民而树之君者,使为之父母以刑赏之,不欲使殿屎黎元而荡逸一人。晋氏暗虐,视百姓如草芥,故上天剿绝其祚。乃眷皇汉,苍生引领息肩,怀更苏之望有日矣。我高祖光文皇帝靖言惟兹,痛心疾首,故身衣大布,居不重茵;先皇后嫔服无绮彩。重逆群臣之请,故建南北宫焉。今光极之前足以朝群后飨万国矣,昭德、温明已后足可以容六宫,列十二等矣。陛下龙兴已来,外殄二京不世之寇,内兴殿观四十余所,重之以饥馑疾疫,死亡相属,兵疲于外,人怨于内,为之父母固若是乎!伏闻诏旨,将营?仪,中宫新立,诚臣等乐为子来者也。窃以大难未夷,宫宇粗给,今之所营,尤实非宜。臣闻太宗承高祖之业,惠吕息役之后,以四海之富,天下之殷,尚以百金之费而辍露台,历代垂美,为不朽之迹。故能断狱四百,拟于成康。陛下之所有,不过太宗二郡地耳,战守之备者,岂仅匈奴、南越而已哉!孝文之广,思费如彼;陛下之狭,欲损如此。愚臣所以敢昧死犯颜色,冒不测之祸者也。”汉帝大怒曰:“吾为万机主,将营一殿,岂问汝鼠子乎!不杀此奴,沮乱朕心,朕殿何当得成邪!将出斩之,并其妻子同枭东市,使群鼠共穴。”时在逍遥园李中堂,元达抱堂下树叫曰:“臣所言者,社稷之计也,而陛下杀臣。若死者有知,臣要当上诉陛下于天,下诉陛下于先帝。朱云有云:‘臣得与龙逢、比干游于地下足矣。’未审陛下何如主耳!”元达先锁腰而入,及至,即以锁绕树,左右曳之不能动。汉帝怒甚。皇后刘娥时在后堂,私敕左右停刑,手疏启曰:“伏闻将为妾营殿,今昭德足居,?仪非急。四海未一,祸难犹繁,动须人力资财,尤宜慎之。廷尉之言,国家大政。夫忠臣之谏,岂为身哉?帝王拒之,亦非顾身也。妾仰谓陛下上寻明君纳谏之昌,下忿暗主拒谏之祸,宜赏廷尉以美爵,酬廷尉以列土,如何不惟不纳,而反欲诛之?陛下此怒由妾而起,廷尉之祸由妾而招,人怨国疲,咎归于妾,拒谏害忠,亦妾之由。自古败国丧家,未始不由妇人者也。妾每览古事,忿之忘食,何意今日妾自为之!后人之观妾,亦犹妾之视前人也,复何面目仰侍巾栉,请归死此堂,以塞陛下误惑之过。”汉帝览之色变,谓其群下曰:“朕比得风疾,喜怒过常。元达,忠臣也,朕甚愧之。”以娥表示元达曰:“外辅如公,内辅如此后,朕无忧矣。”易逍遥园为纳贤园,李中堂为愧贤堂。及娥死,谥武宣皇后。
流民大将军王如连年种谷皆化为莠,军中大饥,其党互相攻劫,官军进讨,各相率来降。如计无所出,归于王敦。敦从弟棱爱如骁武,请敦配己麾下。敦曰:“此辈虓险难蓄,汝性忌急,不能容养,更成祸端。”棱固请,与之。棱置诸左右,甚加宠遇。如数与敦诸将角射,屡斗争为过失,棱果不容而杖之,如甚以为耻。初,敦有不臣之迹,棱每谏之,敦常怒其异己。及敦闻如为棱所辱,密使人激怒之,劝令杀棱。如诣棱,因闲宴,请剑舞为欢,棱从之。如于是舞刀为戏,渐渐来前。棱恶而呵之不止,叱左右使牵去,如直前害棱。敦闻而阳惊,亦捕如诛之。
晋西夷校尉向沈卒。涪陵多疫疠。蜀郡太守江阳程融、宜都太守犍为杨芬、西夷司马巴郡常歆、都安令蜀郡常仓弘等,共推汶山太守涪陵兰维为西夷校尉。时中原既乱,江东有事,救援无所顾望,融等共率吏民北出枳,欲下巴东,遂为大成将军剿泐恭、费黑所破获。
汉镇东大将军石勒遣征虏将军石虎攻辅国将军、魏郡太守刘演于邺三台,邺溃,刘演奔于禀丘,将军谢胥、田青、郎牧等率三台流人降于勒,勒以桃豹为魏郡太守以抚之。署鲜卑段末柸为使持节、安北将军、北平公。末柸感勒厚恩,在途日南面而拜者三,自此以后,末柸常不敢南向溲焉,人问其故,末柸曰:“吾父在南。”其感勒不害己也如此。段氏遂专心归附,自是王浚威势渐衰。
夏四月丙午,晋皇太子司马邺在长安,奉晋怀帝司马炽崩问,举哀成礼。
壬申,晋皇太子司马邺即皇帝位,大赦,改元“建兴”。以卫将军梁芬为司徒,雍州刺史麹允为使持节、尚书左仆射、领军将军、西戎校尉、录尚书事,雍州如故;太仆索綝迁前将军、尚书右仆射、领吏部、京兆尹,加平东将军,进号征东将军。寻又诏曰:“朕昔遇厄运,遭家不造,播越宛楚,爰失旧京。幸宗庙宠灵,百辟宣力,得从籓卫,托乎群公之上。社稷之不陨,实公是赖,宜赞百揆,傅弼朕躬。其授卫将军,领太尉,位特进,军国之事悉以委之。”
晋领军将军麹允性仁厚,无威断,吴皮、王隐之徒,无赖凶人,皆加重爵,新平太守竺恢,始平太守杨像、扶风太守竺爽、安定太守焦嵩,皆征镇杖节,加侍中、常侍,村坞主帅小者,犹假银青、将军之号,欲以抚结众心。然诸将骄恣,恩不及下,人情颇离,由是羌胡因此跋扈,关中淆乱。
时属永嘉之乱,天下崩离,长安城中户不盈百,墙宇颓毁,蒿棘成林。朝廷无车马章服,唯桑版署号而已。众唯一旅,公私有车四乘,器械多阙,运馈不继。巨猾滔天,帝京危急,诸侯无释位之志,征镇阙勤王之举,故君臣窘迫。
汉镇东大将军石勒攻乞活晋前龙骧将军青州刺史李恽于上白,恽败,死之。勒将坑其降卒,见郭敬而识之,曰:“汝郭季子乎?”敬叩头曰:“是也。”勒下马执其手,泣曰:“今日相遇,岂非天邪!”赐衣服车马,署敬上将军,悉免降者以配之。晋大司马王浚以乞活薄盛代为青州刺史。
晋平北大将军、并州刺史刘琨将讨石勒,以辅国将军、魏郡太守刘演领勇士千人,行北中郎将、兖州刺史,镇廪丘。演斩汉将王桑,走赵固,得众七千人。为石勒所攻,演拒战,勒退。
晋镇东大将军司马睿承制假前中书侍郎郗鉴为龙骧将军、兖州刺史,镇邹山。时荀籓用李述,刘琨用兄子刘演,并为兖州,各屯一郡,以力相倾,阖州编户,莫知所适。
晋帝司马邺征吴国内史贺循为宗正,司马睿又表为侍中,道险不行。以讨华轶功,将封乡侯,循自以卧疾私门,固让不受。
晋振威将军、梁国内史褚翜复为豫州司马,督司州军事。太傅参军王玄代翜为郡。时梁国部曲将耿奴甚得人情,而专势,翜常优遇之。玄为政既急,翜知其不能容奴,因戒之曰:“卿威杀已多,而人情难一,宜深慎之。”玄纳翜言,外羁縻奴,而内怀愤。会迁为陈留,将发,乃收奴斩之。奴余党聚众杀玄。梁郡既有内难,而徐州贼张平等欲掩袭之。郡人遑惑,将以郡归平。司隶校尉豫州刺史荀组遣翜往抚之,众心乃定。
汉帝遣车骑大将军刘曜及司隶乔智明、武牙李景年等寇长安,命平西将军赵染率众赴之。时晋大都督麹允据黄白城,累为曜、染所败。染谓曜曰:“麹允率大众在外,长安可袭而取之。得长安,黄白城自服。愿大王以重众守此,染请轻骑袭之。”曜乃承制加染前锋大都督、安南大将军,以精骑五千配之而进。晋师败于渭阳,将军王广死之。染夜入长安外城,晋帝奔射雁楼,染焚烧龙尾及诸军营,杀掠千余人,旦退屯逍遥园。麹允率众袭曜,连战败之。曜入粟邑,遂归平阳。
五月壬辰,晋帝以镇东大将军、琅邪王司马睿为侍中、左丞相、大都督陕东诸军事,大司马、南阳王司马保为右丞相、大都督陕西诸军事。又诏二王曰:“夫阳九百六之灾,虽在盛世,犹或遘之。朕以幼冲,纂承洪绪,庶凭祖宗之灵,群公义士之力,荡灭凶寇,拯拔幽宫,瞻望未达,肝心分裂。昔周邵分陕,姬氏以隆;平王东迁,晋郑为辅。今左右丞相茂德齐圣,国之昵属,当恃二公,扫除鲸鲵,奉迎梓宫,克复中兴。令幽、并两州勒卒三十万,直造平阳。右丞相宜率秦、凉、梁、雍武旅三十万,径诣长安。左丞相率所领精兵二十万,径造洛阳。分遣前锋,为幽并后驻。赴同大限,克成元勋。”又诏琅邪王曰:“朕以冲昧,纂承洪绪,未能枭夷凶逆,奉迎梓宫,枕戈烦冤,肝心抽裂。前得魏浚表,知公率先三军,已据寿春,传檄诸侯,协齐威势,想今渐进,已达洛阳。凉州刺史张轨,乃心王室,连旗万里,已到氵幵陇;梁州刺史张光,亦遣巴汉之卒,屯在骆谷:秦川骁勇,其会如林。间遣使适还,具知平阳定问,云幽并隆盛,余胡衰破,然犹恃险,当须大举。未知公今所到,是以息兵秣马,未便进军。今为已至何许,当须来旨,便乘舆自出,会除中原也。公宜思弘谋猷,勖济远略,使山陵旋反,四海有赖。故遣殿中都尉刘蜀、苏马等具宣朕意。公茂德昵属,宣隆东夏,恢融六合,非公而谁!但洛都陵庙,不可空旷,公宜镇抚,以绥山东。右丞相当入辅弼,追踪周邵,以隆中兴也。”
晋帝以散骑常侍南顿王司马宗为平东将军。驸马都尉华恒为尚书,进爵苑陵县公。
司马睿表上军将军周札为宁远将军、历阳内史,不之职,转从事中郎。以周嵩为丞相参军。
晋清河太守蔡豹避乱南渡,司马睿以为振武将军、临淮太守。
晋奋威将军陶侃迁龙骧将军、武昌太守。时天下饥荒,山夷多断江劫掠。侃令诸将诈作商船以诱之。劫果至,生获数人,是西阳王司马羕之左右。侃即遣兵逼羕,令出向贼,侃整阵于钓台为后继。羕缚送帐下二十人,侃斩之。自是水陆肃清,流亡者归之盈路,侃竭资振给焉。又立夷市于郡东,大收其利。
晋安东参军阮孚转丞相从事中郎。终日酣纵,恒为有司所按,司马睿每优容之。
晋邵陵内史戴邈为丞相军谘祭酒,出为征南军司。戴邈字望之,戴渊弟也。少好学,尤精《史》《汉》,才不逮戴渊,儒博过之。弱冠举秀才,寻迁太子洗马,出补西阳内史。永嘉中,司马睿版行邵陵内史。
司马睿引中护军、太子詹事祖纳为军谘祭酒。纳好奕棋,王隐谓之曰:“禹惜寸阴,不闻数棋。”对曰:“我奕忘忧耳。”隐曰;“盖闻古人遭逢,则以功达其道,若其不遇,则以言达其道。古必有之,今亦宜然。当晋未有书,而天下大乱,旧事荡灭,君少长五都,游臣四方,华裔成败,皆当闻见,何不记述而有裁成?应仲远作《风俗通》,崔子真作《政论》,蔡伯喈作《劝学篇》,史游作《急就章》,犹皆行于世,便成没而不朽。仆虽无才,非志不立,故疾没世而无闻焉,所以自强不息也。况国史明乎得失之迹,俱取散悉,此可兼济,何必围棋然后忘忧也!”纳喟然叹曰:“非不悦子之道,力不足耳。”乃言之于司马睿曰:“自古小国犹有史官,况于大府,安可不置。”因举隐,称“清纯亮直,学思沈敏,五经、群史多所综悉,且好学不倦,从善如流。若使修著一代之典,褒贬与夺,诚一时之俊也。”睿以问记室参军钟雅,雅曰:“纳所举虽有史才,而今未能立也。”事遂停。然史官之立,自纳始也。
晋会稽太守庾琛征为丞相军谘祭酒,卒官。子庾亮,庾冰、庾条、庾翼。
庾条字幼序。初避太宰府,迁黄门郎。翼字稚恭。风仪秀伟,少有经纶大略。
王隐,字处叔,陈郡陈人也。世寒素。父王铨,历阳令,少好学,有著述之志,每私录晋事及功臣行状,未就而卒。兄王瑚,游击将军,惠帝时为上官巳所害。隐以儒素自守,不交势援,博学多闻,受父遗业,西都旧事多所谙究。
晋安东从事中郎刘隗雅习文史,善求人主意,司马睿深器遇之。迁刘隗丞相司直,委以刑宪。时建康尉收护军士,而为府将篡取之,丞相司直刘隗奏免护军将军戴渊官。世子文学王籍之居叔母丧而婚,隗奏之,晋王下令曰:“《诗》称杀礼多婚,以会男女之无夫家,正今日之谓也,可一解禁止。自今以后,宜为其防。”东阁祭酒颜含在叔父丧嫁女,隗又奏之。庐江太守梁龛明日当除妇服,今日请客奏伎,丞相长史周顗等三十余人同会,隗奏曰:“夫嫡妻长子皆杖居庐,故周景王有三年之丧,既除而宴,《春秋》犹讥,况龛匹夫,暮宴朝祥,慢服之愆,宜肃丧纪之礼。请免龛官,削侯爵。顗等知龛有丧,吉会非礼,宜各夺俸一月,以肃其违。”从之。丞相行参军宋挺,本扬州刺史刘陶门人,陶亡后,挺娶陶爱妾以为小妻。建兴中,晋丞相行参军宋挺割盗官布六百余匹,正刑弃市,遇赦免。既而奋武将军阮抗请为长史。丞相司直刘隗劾奏曰:“挺蔑其死主而专其室,悖在三之义,伤人伦之序,当投之四裔以御魑魅。请除挺名,禁锢终身。而奋武将军、泰山太守阮抗请为长史。抗纬文经武,剖符东籓,当庸勋忠良,昵近仁贤,而褒求赃污,举顽用嚚。请免抗官,下狱理罪。”奏可,而挺病死。隗又奏:“符旨:挺已丧亡,不复追贬。愚蠢意暗,未达斯义。昔郑人斫子家之棺,汉明追讨史迁,经传褒贬,皆追书先世数百年间,非徒区区欲厘当时,亦将作法垂于来世,当朝亡夕没便无善恶也。请曹如前追除挺名为民,录妾还本,显证恶人,班下远近。”从之。南中郎将王含以族强显贵,骄傲自恣,一请参佐及守长二十许人,多取非其才。隗劾奏文致甚苦,事虽被寝,王氏深忌疾之。
王含字处弘,王敦兄也,凶顽刚暴,时所不齿,以敦贵重,故历显位。
建兴初,安东参军孔愉始出应召。为丞相掾,仍除驸马都尉、参丞相军事,时年已五十矣。以讨华轶功,封余不亭侯。愉尝行经余不亭,见笼龟于路者,愉买而放之溪中,龟中流左顾者数四。及是,铸侯印,而印龟左顾,三铸如初。印工以告,愉乃悟,遂佩焉。
左丞相司马睿承制,以吴国内史贺循为军谘祭酒。循称疾,敦逼不得已,乃轝疾至。睿亲幸其舟,因谘以政道。循羸疾不拜谒,乃就加朝服,赐第一区,车马床帐衣褥等物。循辞让,一无所受。
时江东草创,盗贼多有,司马睿思所以防之,以问于军谘祭酒贺循。循答曰:“江道万里,通涉五州,朝贡商旅之所来往也。今议者欲出宣城以镇江渚,或使诸县领兵。愚谓令长威弱,而兼才难备,发惮役之人,而御之不肃,恐未必为用。以循所闻,江中剧地惟有阖庐一处,地势险奥,亡逃所聚。特宜以重兵备戍,随势讨除,绝其根带。沿江诸县各有分界,分界之内,官长所任,自可度土分力,多置亭行,恒使徼行,峻其纲目,严其刑赏,使越常科,勤则有殊荣之报,堕则有一身之罪,谓于大理不得不肃。所给人以时番休,役不至困,代易有期。案汉制十里一亭,亦以防禁切密故也。当今纵不能尔,要宜筹量,使力足相周。若寇劫强多,不能独制者,可指其纵迹,言所在都督寻当致讨。今不明部分,使所在百姓与军家杂其徼备,两情俱堕,莫适任负,故所以徒有备名而不能为益者也。”睿从之。
王如余党涪陵李运、巴西王建自襄阳将三千余家入汉中,于盘蛇便作山,晋材官将军、梁州刺史张光疑其欲叛也,遣参军晋邈率众讨之。运、建走保枸山,光遣军攻破,杀之。建女婿杨虎保黄金山。
六月,石勒害兖州刺史田征。是时,山东郡邑相继陷于勒。
汉镇东大将军石勒将孔苌寇定陵,害晋兖州刺史田征。晋青州刺史薄盛执渤海太守刘既,率户五千降于勒。汉帝授石勒侍中、征东大将军,余如故,拜其母王氏为上党国太夫人,妻刘氏上党国夫人,章绶首饰一同王妃。
段末柸任弟亡归辽西,石勒大怒,所经令尉皆杀之。
乌桓审广、渐裳、郝袭背晋大司马王浚,密遣使降于石勒,勒厚加抚纳。司冀渐宁,人始租赋。立太学,简明经善书吏署为文学掾,选将佐子弟三百人教之。勒母王氏死,潜窆山谷,莫详其所。既而备九命之礼,虚葬于襄国城南。
石勒谓右长史、中垒将军张宾曰:“邺,魏之旧都,吾将营建。既风俗殷杂,须贤望以绥之,谁可任也?”宾曰:“晋故东莱太守南阳赵彭忠亮笃敏,有佐时良干,将军若任之,必能允副神规。”勒于是征彭,署为魏郡太守。彭至,入泣而辞曰:“臣往策名晋室,食其禄矣。犬马恋主,切不敢忘。诚知晋之宗庙鞠为茂草,亦犹洪川东逝,往而不还。明公应符受命,可谓攀龙之会。但受人之荣,复事二姓,臣志所不为,恐亦明公之所不许。若赐臣余年、全臣一介之愿者,明公大造之惠也。”勒默然。张宾进曰:“自将军神旗所经,衣冠之士靡不变节,未有能以大义进退者。至如此贤,以将军为高祖,自拟为四公,所谓君臣相知,此亦足成将军不世之高,何必吏之。”勒大悦,曰:“右侯之言得孤心矣。”于是赐安车驷马,养以卿禄,辟其子赵明为参军。勒以石虎为魏郡太守,镇邺三台,封繁阳侯,食邑三千户。
时晋大司马王浚署置百官,奢纵淫虐,石勒有吞并之意,欲先遣使以观察之。议者佥曰:“宜如羊祜与陆抗书相闻。”时张宾有疾,勒就而谋之。宾曰:“王浚假三部之力,称制南面,虽曰晋籓,实怀僭逆之志,必思协英雄,图济事业。将军威声震于海内,去就为存亡,所在为轻重,浚之欲将军,犹楚之招韩信也。今权谲遣使,无诚款之形,脱生猜疑,图之兆露,后虽奇略,无所设也。夫立大事者必先为之卑,当称籓推奉,尚恐未信,羊、陆之事,臣未见其可。”勒曰:“右侯之计是也。”乃遣其舍人王子春、董肇等多赍珍宝,奉表推崇浚为天子曰:“勒本小胡,出于戎裔,值晋纲弛御,海内饥乱,流离屯厄,窜命冀州,共相帅合,以救性命。今晋祚沦夷,远播吴会,中原无主,苍生无系。伏惟明公殿下,州乡贵望,四海所宗,为帝王者,非公复谁?勒所以捐躯命、兴义兵诛暴乱者,正为明公驱除尔。伏愿殿下应天顺时,践登皇阼。勒奉戴明公,如天地父母,明公当察勒微心,慈眄如子也。”亦遗枣嵩书而厚赂之。浚谓子春等曰:“石公一时英武,据赵旧都,成鼎峙之势,何为称籓于孤,其可信乎?”子春对曰:“石将军英才俊拔,士马雄盛,实如圣旨。仰惟明公州乡贵望,累叶重光,出镇籓岳,威声播于八表,固以胡越钦风,戎夷歌德,岂唯区区小府而敢不敛衽神阙者乎!昔陈婴岂其鄙王而不王,韩信薄帝而不帝者哉?但以知帝王不可以智力争故也。石将军之拟明公,犹阴精之比太阳,江河之比洪海尔。项籍、子阳覆车不远,是石将军之明鉴,明公亦何怪乎!且自古诚胡人而为名臣者实有之,帝王则未之有也。石将军非所以恶帝王而让明公也,顾取之不为天人之所许耳。愿公勿疑。”浚大悦,封子春等为列侯,遣使报勒,答以方物。王浚之承制也,参佐皆内叙,唯司马游统出镇范阳。统怨,阴叛浚,驰使降于勒。勒斩其使,送于浚,以表诚实。浚虽不罪统,弥信勒之忠诚,无复疑矣。
王子春等与王浚使至,石勒命匿劲卒精甲,虚府羸师以示之,北面拜使而受浚书。浚遗勒麈尾,勒伪不敢执,悬之于壁,朝夕拜之,云:“我不得见王公,见王公所赐如见公也。”复遣董肇奉表于浚,期亲诣幽州奉上尊号,亦修笺于枣嵩,乞并州牧、广平公,以见必信之诚也。
晋建威将军、吴兴太守、乌程县侯周玘宗族强盛,人情所归,司马睿疑惮之。于时中州人士佐佑王业,而玘自以为不得调,内怀怨望,复为刁协轻之,耻恚愈甚。时镇东将军祭酒东莱王恢亦为周凯所侮,乃与玘阴谋诛诸执政,推玘及戴渊与诸南士共奉帝以经纬世事。先是,流人帅夏铁等寓于淮、泗,恢阴书与铁,令起兵,己当与玘以三吴应之。
七月,夏铁已聚众数百人,临淮太守蔡豹斩铁以闻。王恢闻铁死,惧罪,奔于周玘,玘杀之,埋于豕牢。司马睿闻而秘之,召玘为镇东司马,未到,复改授建武将军、南郡太守。玘既南行,至芜湖,又下令曰:“玘奕世忠烈,义诚显著,孤所钦喜。今以为军谘祭酒,将军如故,进爵为公,禄秩僚属一同开国之例。”玘忿于回易,又知其谋泄,遂忧愤发背而薨,时年五十六。将薨,谓子周勰曰:“杀我者诸伧子,能复之,乃吾子也。”吴人谓中州人曰“伧”,故云耳。赠辅国将军,谥曰忠烈。子周勰嗣。周勰字彦和。
秋八月癸亥,晋殿中都尉刘蜀等达于扬州,宣新帝旨以琅邪王司马睿为侍中、左丞相。
左丞相司马睿拜长子司马绍为东中郎将,镇广陵。司马绍,字道畿。幼而聪哲,为睿所宠异。年数岁,尝坐置膝前,属长安使来,因问绍曰:“汝谓日与长安孰远?”对曰:“长安近。不闻人从日边来,居然可知也。”睿异之。明日,宴群僚,又问之。对曰:“日近。”睿失色,曰:“何乃异间者之言乎?”对曰:“举目则见日,不见长安。”由是益奇之。
晋东中郎将司马绍以溧阳令王舒为司马。
陈留秀才蔡谟避乱渡江,东中郎将司马绍引为参军。
晋镇东从事中郎卞壸为司马绍东中郎长史。遭继母忧,既葬,起复旧职,累辞不就。司马睿遣中使敦逼,壸笺自陈曰:“壸天性狷狭,不能和俗,退以情事,欲毕志家门。亡父往为中书令,时壸蒙大例,望门见辟,信其所执,得不祗就。门户遇祸,迸窜易名,得存视息,私志有素。加婴极难,流寄兰陵,为苟晞所召,恐见逼迫,依下邳裴盾,又见假授,思暂之郡,规得托身。寻蒙见召,为从事中郎,岂曰贪荣,直欲自致,规暂恭命,行当乞退。属华轶之难,不敢自陈。轶既枭悬,壸亦婴病,具自归闻,未蒙恕遣。世子北征,选宠显望,复以无施,忝充元佐。荣则荣矣,实非素怀。顾以命重人轻,不敢辞惮。闻西台召壸为尚书郎,实欲因此以避贤路,未及陈诚,奄丁穷罚。
“壸年九岁,为先母弟表所见孤背。十二,蒙亡母张所见覆育。壸以陋贱,不能荣亲,家产屡空,养道多阙,存无欢娱,终不备礼,拊心永恨,五内抽割。于公无效如彼,私情艰苦如此,实无情颜昧冒荣进。若废壸一人,江北便有倾危之虑,壸居事之日功绩以隆者,诚不得私其身。今东中郎岐嶷自然,神明日茂,军司马、诸参佐并以明德宣力王事,壸之去留,会无损益。贺循、谢端、顾景、丁琛、傅晞等皆荷恩命,高枕家门。壸委质二府,渐冉五载,考效则不能已彰,论心则频累恭顺,奈何哀孤之日不见愍恕哉!”司马睿以其辞苦,不夺其志。
晋安东参军张闿转丞相从事中郎,以母忧去职。既葬,司马睿强起之,闿固辞疾笃。优命敦逼,遂起视事。
晋丞相从事中郎张闿举都水令史戴洋为丞相令史。
晋镇东军谘祭酒华谭转丞相军谘祭酒,领郡大中正。谭荐干宝、范珧于司马睿,乃上笺求退曰:“谭闻霸主远听,以求才为务;僚属量身,以审己为分。故疏广告老,汉宣不违其志;干木偃息,文侯就式其庐。谭无古人之贤,窃有怀远之慕。自登清显,出入二载,执笔无赞事之功,拾遗无补阙之绩;过在纳言,暗于举善;狂寇未宾,复乏谋策。年向七十,志力日衰,素餐无劳,实宜辞退。谨奉还所假左丞相军谘祭酒版。”睿不听。
司马睿召干宝为著作郎。干宝,字令升,新蔡人也。祖干统,吴奋武将军、都亭侯。父干莹,丹阳丞。宝少勤学,博览书记,有才器。
司马睿引陆玩为丞相参军。时王导初至江左,思结人情,请婚于玩。玩对曰:“培塿无松柏,薰莸不同器。玩虽不才,义不能为乱伦之始。”导乃止。玩尝诣导食酪,因而得疾。与导笺曰:“仆虽吴人,几为伧鬼。”其轻易权贵如此。累加奋武将军,征拜侍中,以疾辞。王敦请为长史,逼以军期,不得已,乃从命。
初,邺城不守,中舍人荀邃随籓在密。司马睿召为丞相从事中郎,以道险不就。晋帝就加荀邃左将军、陈留相。
军谘祭酒薛兼迁丞相长史,兼甚勤王事,以上佐禄优,每自约损,取周而已。进爵安阳乡侯,拜丹阳太守。
安东府舍人刘超为相府舍人。于时天下扰乱,伐叛讨贰,超自以职在近密,而书迹与帝手笔相类,乃绝不与人交书。时出休沐,闭门不通宾客,由是渐得亲密。以左右勤劳,赐爵原乡亭侯,食邑七百户,转行参军。刘超,字世瑜,琅邪临沂人,汉城阳景王刘章之后也。章七世孙封临沂县慈乡侯,子孙因家焉。父刘和,为琅邪国上军将军。超少有志尚,为县小吏,稍迁琅邪国记室掾。以忠谨清慎为司马睿所拔,恒亲侍左右,遂从渡江,转安东府舍人,专掌文檄。
晋尚书郎钟雅避乱东渡,司马睿以为丞相记室参军,迁临淮内史、振威将军。钟雅,字彦胄,颍川长社人也。父钟晔,公府掾,早终。雅少孤,好学有才志,举四行,除汝阳令,入为佐著作郎。母忧去官,服阕复职。东海王越请为参军,迁尚书郎。
司马睿军谘祭酒周顗出为宁远将军、荆州刺史、领护南蛮校尉、假节。
晋镇东参军陈頵补录事参军。参佐掾属多设解故以避事任。頵议:“诸僚属乘昔西台养望余弊,小心恭肃,更以为俗,偃蹇倨慢,以为优雅。至今朝士纵诞,临事游行,渐弊不革,以至倾国。故百寻之屋突直而燎焚,千里之堤蚁垤而穿败,古人防小以全大,慎微以杜萌。自今临使称疾,须催乃行者,皆免官。”初,赵王伦篡位,三王起义,制《己亥格》,其后论功虽小,亦皆依用。頵意谓不宜以为常式,驳之曰:“圣王悬爵赏功,制罚纠违,斯道苟明,人赴水火。且名器之实,不可妄假,非才谓之致寇,宠厚戒在斯亡。昔孙秀口唱篡逆,手弄天机,惠皇失御,九服无戴。三王建议,席卷四海,合起义之众,结天下之心,故设《己亥义格》以权济难。此自一切之法,非常伦之格也。其起义以来,依格杂猥,遭人为侯,或加兵伍,或出皁仆,金紫佩士卒之身,符策委庸隶之门,使天官降辱,王爵黩贱,非所以正皇纲重名器之谓也。请自今以后宜停之。”頵以孤寒,数有奏议,朝士多恶之,出除谯郡太守。
司马睿引武昌太守、宁远护军熊远为主簿。熊远,字孝文,豫章南昌人也。祖熊翘,尝为石崇苍头,而性廉直,有士风。黄门郎潘岳见而称异,劝崇免之,乃还乡里。熊远有志尚,县召为功曹,不起,强与衣帻,扶之使谒。十余日荐于郡,由是辟为文学掾。远曰:“辞大不辞小也。”固请留县。太守察远孝廉。属太守讨氐羌,远遂不行,送至陇右而还。后太守会稽夏静辟为功曹。及静去职,远送至会稽以归。州辟主簿、别驾,举秀才,除监军华轶司马、领武昌太守、宁远护军。
时传北陵被发,司马睿将举哀,丞相主簿熊远上疏曰:“园陵既不亲行,承传言之者未可为定。且园陵非一,而直言侵犯,远近吊问,答之宜当有主。谓应更遣使摄河南尹案行,得审问,然后可发哀。即宜命将至洛,修复园陵,讨除逆类。昔宋杀无畏,庄王奋袂而起,衣冠相追于道,军成宋城之下。况此酷辱之大耻,臣子奔驰之日!夫修园陵,至孝也;讨逆叛,至顺也;救社稷,至义也;恤遗黎,至仁也。若修此四道,则天下响应,无思不服矣。昔项羽杀义帝以为罪,汉祖哭之以为义,刘项存亡,在此一举。群贼豺狼,弱于往日;恶逆之甚,重于丘山。大晋受命,未改于上;兆庶讴吟,思德于下。今顺天下之心,命貔貅之士,鸣檄前驱,大军后至,威风赫然,声振朔野,则上副西土义士之情,下允海内延颈之望矣。”属有杜弢之难,不能从。
时江东草创,农桑弛废,丞相主簿熊远建议曰:“立春之日,天子祈谷于上帝,乃择元辰,载耒耜,帅三公、九卿、诸侯、大夫,躬耕帝藉,以劝农功。《诗》云:‘弗躬弗亲,庶人不信。’自丧乱以来,农桑不修,游食者多,皆由去本逐末故也。”时议美之。
晋帝征用四方贤隽,征振威将军王导为吏部郎,镇东长史刁协为御史中丞,镇东参军诸葛恢为尚书郎,司马睿以经纬须才,皆上疏留之。
晋帝召镇东典兵参军王彬为尚书郎,以道险不就。司马睿迁王彬为建安太守,徙义兴内史,未之职,转军谘祭酒。
司马睿承制调诸葛恢为会稽太守。临行,睿为置酒,谓曰:“今之会稽,昔之关中,足食足兵,在于良守。以君有莅任之方,是以相屈。四方分崩,当匡振圮运。政之所先,君为言之。”恢陈谢,因对曰:“今天下丧乱,风俗陵迟,宜尊五美,屏四恶,进忠实,退浮华。”睿深纳焉。
改建业为建康,改邺为临漳。避晋帝司马邺讳也。
初,洛阳之乱,晋清河公主为人所略,传卖吴兴钱温。温以送女,女遇公主甚酷。琅邪王司马睿镇建业,公主诣县自言。睿诛温及女,改封临海公主,宗正曹统尚之。
晋宁远将军、荆州刺史周顗始到州,镇浔水城,而建平流人傅密等叛迎蜀流民首领杜弢,掠其良口,顗狼狈失据。司马睿命左将军扬州刺史王敦、龙骧将军武昌太守陶侃等讨杜弢,令振威将军寻阳太守周访、广武将军赵诱受侃节度。而敦进住豫章,为诸军继援。侃令访、诱二将为前锋,兄子陶舆为左甄,击贼,破之。时周顗为荆州刺史,先镇浔水城,贼掠其良口。侃使部将朱伺救之,贼退保泠口。侃谓诸将曰:“此贼必更步向武昌,吾宜还城,昼夜三日行可至。卿等认能忍饥斗邪?”部将吴寄曰:“要欲十日忍饥,昼当击贼,夜分捕鱼,足以相济。”侃曰:“卿健将也。”杜弢果增兵来攻,侃使朱伺等逆击,伺用铁面自卫,以弩的射弢大帅数人,皆杀之。弢众挽船上岸,于水边作阵。伺逐水上下以邀之,箭中其胫,气色不变。诸军寻至,弢众溃,追击之,皆弃船投水,死者太半。弢夜还长沙,伺追蒲圻,不及而反,获其辎重。周顗得免,因奔王敦于豫章。敦留之。军司戴邈曰:“顗虽退败,未有莅众之咎,德望素重,宜还复之。”敦不从。司马睿召周顗为扬威将军、兖州刺史。顗还建康,司马睿留顗不遣,复以周顗为军谘祭酒,寻转右长史。陶侃遣参军王贡告捷于王敦,敦曰:“若无陶侯,便失荆州矣。伯仁方入境,便为贼所破,不知那得刺史?”贡对曰:“鄙州方有事难,非陶龙骧莫可。”敦然之,即表拜侃为使持节、宁远将军、南蛮校尉、荆州刺史,领西阳、江夏、武昌,镇于沌口。广武将军赵诱代陶侃为武昌太守,明威将军朱伺加威远将军,赤幢曲盖。
晋材官将军、梁州刺史张光遣参军晋邈讨流民首领杨虎于黄金山。虎夜弃营还趋厄水,去州城四十里住。光遣其子张援讨之,迭有胜负。时晋帝以武都氐王辅国将军、右贤王杨茂搜为骠骑将军、左贤王。时南阳王司马保在上邽,又以茂搜子难敌为征南将军。光求助于茂搜,虎亦求救于茂搜。初,杨难敌遣养子杨适贾梁州,私买良人子一人,光怒,鞭杀之。难敌以是怨光,曰:“使君初来,大荒之后,兵民之命,仰我氐活,氐有小罪,不能贳也?”阴谋讨光。会光、虎求救,茂搜遣难敌将骑入汉中。杨虎乃厚赂难敌,谓之曰“流人宝物悉在光处,今伐我,不如伐光。”难敌大喜,外言助光,内实应虎。至州城下,光以牛酒飨劳,遣与援共讨虎。援自处前,难敌继后。与虎战久,难敌从后击援,大破,生擒援,杀之。虎势大盛,光婴城固守。张援字孟苌。
九月,晋司空、留台太尉西华公荀籓薨于开封,年六十九,因葬亡所。谥曰“成”,追赠太保。籓子左将军、陈留相荀邃以父忧去职。
汉军寇河南,晋河南尹张髦死之。
晋材官将军、梁州刺史张光固守南郑,愤激成疾。佐吏及百姓咸劝光退据魏兴,光按剑曰:“吾受国厚恩,不能翦除寇贼,今得自死,便如登仙,何得退还也!”声绝而卒,时年五十五。百姓悲泣,远近伤惜之。有二子张炅、张迈。张炅少辟太宰掾。迈多才略,有父风。
州人推张迈权领州事,战没。别驾范旷及督护王乔奉张光妻息,率其遗众,还据魏兴。州人共推始平太守胡子序领州。
其后义阳太守任愔为梁州,张光妻子归本郡。南平太守应詹白都督王敦,称“光在梁州能兴微继绝,威振巴汉。值中原倾覆,征镇失守,外无救助,内阙资储,以寡敌众,经年抗御,厉节不挠,宜应追论显赠,以慰存亡”。敦不能从。
时王冲自号荆州刺史,部众亦盛,屡遣兵抄楚公胡亢所统,亢患之,问计于其所署竟陵太守杜曾,曾劝令击之,亢以为然。曾白亢取帐下刀戟付工磨之,因潜引王冲之兵。亢遣精骑出拒冲,城中空虚,曾因斩亢而并其众,自号南中郎将、领竟陵太守。曾求南郡太守刘务女不得,尽灭其家。
晋荆州刺史陶侃又自沌口移入沔江。遣威远将军朱伺等讨江夏贼,杀之。时王冲据江陵。陶侃参军王贡自豫章还,至竟陵,矫侃命,以杜曾为前锋大督护,进军斩王冲,悉降其众。侃召曾不到,贡又恐矫命获罪,遂与曾举兵反。
晋后将军、襄城太守荀崧以勋进爵舞阳县公,迁都督荆州江北诸军事、平南将军,镇宛,改封曲陵公。为杜曾所围。崧前主簿石览时为襄城太守,崧力弱食尽,其小女荀灌时年十三,乃率勇士数千人,逾城突围夜出。曾众追甚急,灌督厉将士,且战且前,得入鲁阳山获免。自诣览乞师,又为崧书与南中郎将周访请援,仍结为兄弟。访即遣子周抚率兵三千人会石览,俱救崧。曾闻兵至,散走。崧既得免,乃遣南阳中部尉王国、刘愿等潜军袭穰县,获曾从兄伪新野太守杜保,斩之。周抚字道和。强毅有父风,而将御不及,司马睿辟为丞相掾。
冬十月,己巳,大雨雹。夜,有赤气曜于西北。
晋荆州刺史陶侃新破杜弢,乘胜击杜曾,有轻曾之色。侃司马鲁恬言于侃曰:“古人争战,先料其将,今使君诸将无及曾者,未易可逼也。”侃不从,进军围之于石城。时曾军多骑,而侃兵无马,曾密开门,突侃阵,出其后,反击其背,侃师遂败,投水死者数百人。
晋荆州刺史陶侃坐免官。王敦表以侃白衣领职,敦自以处分失所,求贬为广武将军,左丞相司马睿不许。
庚午,大雪。
十一月,流民首领杨虎与武都氐杨难敌急攻晋梁州州城南郑,梁州刺史胡子序不能守,委城退走。氐、虎得州城,发故梁州刺史张光冢,焚其尸丧。难敌得光鼓吹妓乐,自号刺史。
梁州刺史张光卒,晋帝以侍中第五猗为征南大将军、荆州刺史,监荆、梁、益、宁四州,出自武关。杜曾、挚瞻、胡混等并迎猗于襄阳,奉之,聚兵数万。曾为兄子娶猗女,遂分据沔汉。
晋白衣领荆州刺史陶侃以复率南中郎将周访等进军人湘,使都尉杨举为先驱,击杜弢,大破之,屯兵于城西。侃之佐史辞诣王敦曰:“州将陶使君孤根特立,从微至著,忠允之功,所在有效。出佐南夏,辅翼刘征南,前遇张昌,后属陈敏,侃以偏旅,独当大寇,无征不克,群丑破灭。近者王如乱北,杜弢跨南,二征奔走,一州星驰,其余郡县,所在土崩。侃招携以礼,怀远以德,子来之众,前后累至。奉承指授,独守危厄,人往不动,人离不散。往年董督,径造湘城,志陵云霄,神机独断。徒以军少粮悬,不果献捷。然杜弢慑惧,来还夏口,未经信宿,建平流人迎贼俱叛。侃即回军溯流,芟夷丑类,至使西门不键,华圻无虞者,侃之功也。明将军愍此荆楚,救命涂炭,使侃统领穷残之余,寒者衣之,饥者食之,比屋相庆,有若挟纩。江滨孤危,地非重险,非可单军独能保固,故移就高莋,以避其冲。贼轻易先至,大众在后,侃拒战经日,杀其名帅。贼寻犬羊相结,并力来攻,侃以忠臣之节,义无退顾,被坚执锐,身当戎行,将士奋击,莫不用命。当时死者不可胜数。贼众参伍,更息更战。侃以孤军一队,力不独御,量宜取全,以俟后举。而主者责侃,重加黜削。侃性谦冲,功成身退,今奉还所受,唯恐稽迟。然某等区区,实恐理失于内,事败于外,豪厘之差,将致千里,使荆蛮乖离,西嵎不守,脣亡齿寒,侵逼无限也。”敦于是奏陶侃复为荆州刺史。
十二月,河东地震。
晋帝进骠骑大将军凉州刺史张轨位司空,固让。太府参军索辅言于轨曰:“古以金贝皮币为货,息谷帛量度之秏。二汉制五铢钱,通易不滞。泰始中,河西荒废,遂不用钱。裂匹以为段数。缣布既坏,市易又难,徒坏女工,不任衣用,弊之甚也。今中州虽乱,此方主安全,宜复五铢以济通变之会。”轨纳之,立制准布用钱,钱遂大行,人赖其利。是时刘曜寇北地,轨又遣参军麹陶领三千人卫长安。
中督护张寔除西中郎将,领护羌校尉,进爵福禄县侯。
南阳王司马保辟张轨子张茂为从事中郎,又荐为散骑侍郎、中垒将军,皆不就。
汉车骑大将军刘曜忌晋扬威将军、平阳太守魏浚得众,率众军围之。刘演、郭默遣军来救,曜分兵逆于河北,乃伏兵深隐处,以邀演、默军,大破之,尽虏演等骑。浚夜遁走,为曜所得,遂死之。追赠平西将军。族子武威将军魏该领其众。司马睿承制,加武威将军魏该为冠军将军、河东太守。督护河东、河南、平阳三郡。乃与李矩、郭默相结以拒汉。
鲜卑拓跋部城盛乐以为北都,修故平城以为南都。大单于代公拓跋猗卢登平城西山,观望地势,乃更南百里,于灅水之阳黄瓜堆筑新平城,晋人谓之小平城,使长子拓跋六修镇之,统领南部。